软糖

来找我,至少别让我在梦里都孤独。

有心人


*湘江水

*不会湘言,没有考究
  感恩观看,请勿打扰真主






1.

刘聪醒来的时候三点刚过,阳光温吞,摸起来并不烫手。

他住进长沙的那天也是2007年冬天开始冷的那天。

确切讲他是挤进长沙的,十几平米的公寓,盛宇的球鞋先占了半面墙。刘聪把箱子搬上楼,敲门没人应的时候,他才莫名其妙舒了口气。对门老头听到动静开了门,“搞莫子咯?”他端着搪瓷缸子探头问他。

刘聪哑然,愣了一会扬了扬手里的手机说:“我打个电话问问他在哪。”

老头关门后,刘聪在台阶上坐下来。

他还没决定好。

行李箱里的衣服和碟,U盘里的伴奏,脑子一热就答应盛宇的自己,他一个也不知道该怎么办。

最后刘聪还是没有打出那个电话。他给盛宇发了简短的“我到了”,甚至没有标点。

他习惯短信胜过电话,而那个年代的收件箱是有上限的,只能一边接受,一边选择,然后一边删除。

那时刘聪没有发现,自己棉服里裹的是盛宇送的卫衣,脚上穿的是从盛宇那里买的AJ高帮。选择对他来说总是难的,而收件箱里除了两条父母的消息,五条存档的歌词,其他全都是盛宇。

刘聪颇为狼狈地在膝盖上趴了五分钟。11月的长沙转冷,他手缩在袖子里,脸被穿堂风吹得通红。

盛宇还没回他。

他百无聊赖,漠然盯着楼梯扶手上的灰尘,抽了根5块钱的白沙。

他想要不就这么算了吧。

他可以管施逸凡他们挨个借一点,租一个便宜的旅社,也许是和几个人混住的高低床,也许是几平方米的小破隔间。他可以白天写歌,晚上出去刷盘子赚钱,或者偶尔颠倒。

想到这他吸了口气。

对门的老头阴阳怪气地咳嗽了几声,刘聪局促地掐断了念头也掐断了烟。

他想对老头说点什么,话在喉咙转了两圈,还是咽下去了。

刘聪总是这样,而盛宇在生活里总负责救场。

刘聪听见几声上楼的“咚咚”声,盛宇的篮球先出现在他的眼前。盛宇只在篮球背心上随意套了件外套上去。他满头大汗地扯出一个笑,越过刘聪。

盛宇毫无责备意思:“你不是说晚上才到?”

刘聪摇摇头。

他转过身才发现,对门老头在走道里种了很多植物,它们枝繁叶茂,欣欣向荣。一盆绿萝从盛宇的脚边恣意地冒出来。

盛宇抱着胳膊靠在门口。

“欢迎到家,聪别。”他笑着说。

刘聪垂下眼睛。

2.

盛宇家还是上次来party的样子,明显草草收拾过。结构还是老房子的结构,卫生间不能洗澡,厨房两个人并排站着,一转身就能撞到另一个。

盛宇从冰箱里拿了瓶冰可乐,刘聪望着他皱眉。盛宇假装心领神会,倒了杯暖壶里的热水塞在他冻僵的手心里。

那天下午阳光才开始照进来。

他们一起收拾了刘聪的行李。盛宇把刘聪的外套挂进衣柜,和自己的并排一起。一边贴在他耳朵上偷偷讲:“对门爹爹总戳贵贵哦。”

刘聪看着他挑眉。

晚饭时间盛宇提议去楼下的小吃街,刘聪不置可否,默默跟在后面。

盛宇找了个相熟的摊位坐下来,米线酿肉蒸菜馄饨都点了一遍,最后摁了摁刘聪的肩膀说,你等我一下。

抹桌子的大嫂冲刘聪笑笑,刘聪愣着点了点头。

最后盛宇举了两个糖油粑粑走过来,金黄脆嫩,热气腾腾。大嫂笑他:“老周的糖油粑粑那么好吃咯?你每次带人过来都要买。”

盛宇胡乱把吃食塞进刘聪手里,不好意思地说:“莫提咯,已经分手了。”

刘聪两手捧着油纸,轻轻地低头吹气。

盛宇啃得急,三下两下吞完,胃里一阵热。盛宇问他:“暖和吗?”

刘聪小心翼翼舔了一口,回他:“甜。”

那时候刘聪很难想象盛宇的女朋友。盛宇大大咧咧,有时也真的傻里傻气。刘聪也是在和他住在一起之后,才知道他也很会照顾人。

刘聪每天临近10点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,往往盛宇买回来的包子豆浆已经摆上桌了。有时候他也煎蛋,面包配牛奶,但更多时候没时间。

刘聪捋了把头发,眯着眼睛看盛宇。

盛宇越过他在枕头上摸索自己的手表,然后把窗帘又拉紧了一点。

盛宇说:“如果不饿聪别就再睡会儿吧。”

刘聪晚上睡得不好,盛宇原来是知道的。

他们只能挤一个单人床,对面吊塔上的施工灯能把半边天照亮。刘聪翻来覆去,而盛宇沉默不语。

最后他掏出自己的mp3,那时候的随身听还只有两指宽。刘聪把耳机戴上,盯着盛宇墙上的海报看。墙上有Iverson和Eminem,最右边挂了一张盛宇自己的照片,十八九岁的模样。大男孩站在那里,像顶天立地的一棵树。

然后刘聪沉沉睡去。

盛宇要他搬进来的时候跟他说:“你过来,我们一起玩点大的。”

后来刘聪在歌里写:“一场梦走了十年。”

3.

15年盛宇半开玩笑地对主持人说:“我想有个家。”

刘聪是真的没看过那个节目。工作室大家提了一嘴,刘聪才在施逸凡的手机上点开。

那句轻描淡写却让刘聪抽了根烟。

现在手机发短信已经不需要考虑内存了,甚至人们都有了新的社交软件。C-BLOCK上了节目也赚了钱。盛宇的旧公寓整栋楼都拆了,当年对门的老爷子搬着自己阳台上的花,站在楼下骂绊哒麻痹,嬲你妈妈别。

而刘聪还是没能学会长沙话。

来长沙第十年,刘聪全身上下再也没有一件东西关于盛宇了。他换了新的冷帽和T恤,除了AJ还买了Timberland。

他们还是蹲在工作室做歌写词,白板上的值日表写的还是周一刘聪周三盛宇,他们依旧在周日的下午去操场打篮球。

四月盛宇带了个姑娘来工作室,打哈哈的时候就说是解放西路约炮约的,一杯凯匹林纳就接了吻。

刘聪没有在这件事上多问。

大家总说他性子凉薄,与世无争,盛宇反驳只是寡淡,大家哈哈大笑说哪里有区别。

那天聚会姑娘也在,喝了三杯白酒,笑倒在盛宇怀里,口红的颜色盛宇嘴角也有。

刘聪第一次在兄弟party上也坐立难安。

六月他们的好兄弟GOSH厂牌去北京录了一个节目。短短两个月,“嘞是雾都”像在闷热夏天炸出来的一声平地惊雷,巨响,爆红。

节目最后的最后是程剑桥像鸟一样飞离淘汰门,周延站在总决赛的现场,黄金从头上砸下来,却让地底下其他人嫉妒得头破血流。

而那天长沙下了一场雨。

刘聪把垃圾提出去倒了,盛宇一路跑,跌跌撞撞打开门,两人迎头撞上。

盛宇全身湿透,他勉强一笑:“聪别,有没有吃的。”

刘聪默不作声,左手的垃圾袋滴滴答答,和雨声流在一起。

盛宇说:“对不起,你别生我的气……”

刘聪看着地面的水滴。

两个人都在思索。

“我就想让你过的好一点。”

盛宇站在阴影里,缓缓地开口。他说得极慢,也郑重其事。

刘聪侧过他,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,精准地把垃圾袋投进绿色塑料桶。窗外大雨瓢泼,雾气狰狞。

“电姐中午点外卖还剩一盒菜,我给你煮碗面。”刘聪转过身。

盛宇一愣。

一周前他们还在为节目吵架。

盛宇极力想参加,刘聪反对,小胖自有打算。后来一切的改变都快得超乎预计,盛宇几乎每天有邀约和酒局,刘聪的微博也莫名其妙多了很多女孩的私信。

他们两年前,五年前,甚至是十年前的东西被翻出来,刘聪看着视频封面一头青茬的自己,微微有些发愣。

他愣得越久就和盛宇吵得越凶。

可能是八月长沙太热,脾气也如火,谁都憋着一股劲。

刘聪夜里的烟和酒就一半送给湘江,一半送给了盛宇。

最后一次吵架几乎打起来,盛宇气得一拳头砸在墙上,靠着墙的展物架轰地一声倒了。刘聪站在旁边无动于衷,被一根杆子砸中了头。

盛宇噎住,话到嘴边转了个弯,他放缓了语气:“聪别,我觉得你有些想法太简单了,太幼稚了。”

刘聪挑了挑眉,低头去捡一地的东西。盛宇捏紧拳头,摔门就走。

地上滚着C-BLOCK第一次得奖的奖杯,三人篮球赛的奖牌摔出一个缝,地下八英里的纪念品,盛宇赢的帽子,刘聪的项链……这些东西噼里啪啦砸过来的时候,刘聪想都没想过要躲。

4.

盛宇扒面的时候刘聪坐在他对面看手机,盛宇嚼着笋偷偷瞄他,明明微博界面半天都没划过一条。

桌子两头,各自心怀鬼胎。

盛宇咳嗽两声,问:“聪别那天没事吧?”

刘聪抬头看他。

盛宇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:“还疼吗?”

刘聪忽然噗嗤一声笑了,他捏了捏眉心叹了口气,说我没事,小事。

盛宇忽然扔了筷子上去抱住他。

盛宇几乎是撞过来的,迫切需要一个支点似的。他今天情绪很湿,摸上去阴阴冷冷还滴着水。

窗外雷声轰鸣,闪电刷地一下照亮房间。

刘聪觉得自己的心忽然被举得很高很高,碰到三山脚下的烟雾缭绕又砰地一声坠回地上。

他最近失眠,除了喝酒就是睡前翻两页什么阴阳术数、经韵科仪一类。他相信发心修道必有明师来渡。

可有些事总慕羨不来。

后来雨停了,他们并排去便利店买烟。刘聪断断续续知道了盛宇分手的事情,他也搞不懂自己到底该开心还是伤心,只是在袋子里默默放了几罐啤酒进去。

后半夜他们坐在客厅的地上喝得烂醉。

分享最近有的没的,鹦鹉,新歌,饭局,认识了新的人又怀念起旧的人。他们勾肩搭背地痛骂世界,放着伴奏freestyle一小时不停。

然后他们挤在沙发上凑合了一夜,像两年前,五年前,甚至十年前的某一天一样。

刘聪才终于觉得安全。

5.

施逸凡咬着包子打开工作室的门,微微有些惊讶,便又退出去买了两份早饭放在桌上,故意把录音室门摔得砰响。

刘聪一下惊醒,捞起手机看了眼时间,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拿的是盛宇的6s。蒋别弹了条新消息,说有演出要签。

盛宇也醒了,打着哈欠让刘聪直接点开看。

最后他们两个坐在一起吃了顿久违的早餐,施逸凡见他们真的和好高兴得不行,出来抢了刘聪一个葱油粑粑。

年翻过以后,节目组第二次向他们抛出了橄榄枝。刘聪知道盛宇也退赛很是诧异,但他什么也没问。

那个时候外头的风声转了几个弯,有人说施逸凡要单飞,有人说他们早已不合,还有人说盛宇和刘聪要掰了,十年长沙算个屁。

刘聪只觉得好笑。

他后来去了一趟敦煌,大西北沙漠苍茫,通黄圆润的太阳被沙砾吞下,向地底游去。

他们在高温和低温里漫无边的地走,看星星和枯草里的火苗。

雅丹魔鬼城的那一晚他问张棒,哥们几个会不会死在这儿,然后他想起盛宇。两天后他们才被救援队找到,刘聪脖子上的方巾和救援队的作训服一样红。

他们把他放在山岩的背后,把矿泉水倒在瓶盖里一点一点喂给他喝。

刘聪摸着自己干裂的嘴唇,他想自己有些话必须要说出来。

张棒说他自己快三十岁了却一点也不理智,说到刘聪,他点了一根烟:“你那叫抑制,你懂吗?”

结果他心里的跳动一直到离开甘肃也没能找机会释放出来,很快他就飞去重庆,和盛宇在周延的婚礼上相遇。

程剑桥和曾坤在主持人念宣誓词的时候哭得像拍电影。刘聪在共情方面往往迟钝,就缩在后面默默鼓掌。他往人群里寻盛宇,却发现那个穿西装打领带的人也在看他。

周围人群爆发一阵欢呼尖叫,霎那间他们眼神对上,然后互相招了招手。

不知道谁家的亲戚路过,寒暄两句就要介绍对象,刘聪赶紧把头低下来专心夹菜。

于是他错过了低下头抹眼角的盛宇。

盛宇也掉了几滴眼泪,正是对着他的方向。

飞回长沙两个人忙了几天,再见时眼神都有点变味。46那次演完盛宇把所有人打发走,给后台大门锁死,刘聪叼着烟一脸莫名其妙。结果盛宇转过身来,白炽灯下大汗淋漓,他眉眼温柔,只看向刘聪。

刘聪一愣,烧了十年的火苗忽然流窜在身体各处,一切的一切开始像亚马逊疯狂生长的热带植物一样不受控制。

这叫到时候了。

刘聪那一瞬间想,从动心思起,我等你十年,等到今天你才来渡我。

施逸凡从北京录完节目再到长沙时,一眼就看出了刘聪和盛宇之间的不寻常。刘聪没特意掩盖,施逸凡对此无所谓,盛宇恨不得宣告天下,人尽皆知,他总想喊出爱,让人觉得活着值得。

盛宇开始时不时带刘聪回家,因为担心他的胃和睡眠。他也会在晚上亲吻刘聪腰侧的纸飞机,听他在耳边低喘,攀上他的肩膀,然后两个人一起飞向宇宙深处。

刘聪会在那之后抽一根烟。聊些有的没的,往往会提及自己少年时代。但盛宇不爱听。盛宇坦然说这让自己觉得刘聪从来都是一把硬骨头,从不服软。

刘聪就会叹口气,说你怎么还不明白。

他便抱住盛宇,以一个别扭的姿势环上他的脖子。

刘聪若有机会羽化升仙一定不是蛹虫蜕壳,是剥掉自己鱼类一般湿漉漉的鳞。把那些憎恨,委屈,锋利的,冰冷的东西都剥下来摔个稀碎。他在盛宇怀里柔软得像个婴儿。

这个十年前给自己庇护的人十年后还在。虽然他们都曾胆怯,但幸好一路没白来。

刘聪听见自己对盛宇说:

“我是把自己豁出去了,你要替我收好。”

盛宇就低头吻了吻他的眉心。

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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